山哥的婚事

摘要：山哥是个帅哥，却娶了一个丑女为妻，引发人们猜忌，山哥很有女人缘，多位女子都愿意跟他，何因？多年后才向朋友揭秘，原来是因为“阶级”的鸿沟，导致了扭曲的婚姻。山哥婚恋故事引人深思。 

关键词：婚恋事，丑女

一

找对象谈恋爱、结婚，都讲求般配二字，即男女双方的高矮、相貌、文化程度、家庭条件等方面都要差不多。自古以来就有“门当户对”、“郎才女貌”之说。现今流行语是“白富美”要配“高富帅”，如果双方条件相差太悬殊，会出问题，轻者婚姻不稳，中途夭折，重者会流芳千古或臭名远扬。比如高挑娇美的潘金莲嫁给了又矮又丑的武大郎，就成为笑柄，流传千年而不衰；反之，才貌双全的帅哥娶了一个容貌丑陋的老婆，也会被人笑谈，比如三国时期的诸葛亮，才气自不用说，相貌也是气宇轩昂，然而就是这样一位才貌与智慧并存的人物，居然娶了一位“瘦黑矮小，一头黄发”的丑女黄氏为妻，实在是令人大感意外。

当今城里的姑娘对男方的要求是：有房有车有存款，相貌则越帅越好。男人对女方首要的条件是：美貌，要漂亮的脸蛋，婀娜的身材，对家庭、经济、文化等方面都放在次要位置。即所谓的：男人负责担当顾家，女人负责貌美如花。而在建国初至改革开放前的几十年间，择偶标准还要加上一个条件，这个条件今天的年轻人认为十分荒唐，这个条件就是“阶级”。

那个时期，男才女貌、男女般配要讲，但首先讲的是阶级出身，家庭成份。家庭出身大致分为两大类：“红五类”和“黑五类”。红五类为：革命军人、革命干部、工人、贫农、下中农（包括他们的子女）。他们在资源占有、利益分配（参军、升学、提干、招工、晋级调资、分房、医疗等机遇和福利）上，享有优先权。

黑五类是在那个特殊期期间，对地主、富农、反革命分子、坏分子、右派分子及其子女，这五类人的称呼，

改革开放以后，家庭出身的概念才逐渐淡漠，“黑五类”这一政治用语也不再使用。

由于这两类人在政治和经济方面的地位悬殊，因此一般是不通婚的，尤其是红五类女子不愿意嫁到黑五类家庭，人往高处走水往低处流嘛。

 二

我的老朋友山哥与他的原配妻子属于两个“类别”的人，却婚配成为夫妻，令众人大跌眼镜，我也差点惊掉下巴。山哥出身“黑五类”，父亲是民国“伪人员”划为“坏分子”；原配是贫农，红五类，他们结婚的时间正在那个荒唐的年代末期。红五类女为何愿嫁黑五类男呢？因为她是个丑女。她和她的父母认为出身好完全可以弥补面容丑的缺陷；山哥的母亲则认为只要是个女的，愿意嫁过来就烧高香了，没有条件挑挑拣拣。两家人背着山哥敲定了婚事，山哥知道未来媳妇是一位丑女，万般的不愿意不乐意，闹着要退婚，但母亲说已经付了400元订婚财礼，如果退婚这笔钱就打水漂了，400元在当时是一笔巨款。

丑女徐氏小时候不慎跌入火盆，半边脸被烧伤，留下扭曲的疤痕，还生有一口黄板牙，丑得令人不忍卒赌。徐氏的丑是因为意外事故所致，本应给予同情，这是题外话。俗话说烂锅头配烂锅盖，问题是山哥并非烂锅盖呀。山哥年轻时虽然不是出类拔萃的大帅哥，但在我们平果县坡造镇龙马街上也算数得着的人物，一米七二的身高，相貌端正，经常笑意盈盈，为人热情大方好客，朋友众多，也很有女人缘，有好几位女子对他青睐有加，本来在其中挑一位成婚配是水到渠成顺理成章的事，谁也没想到临了却娶了一位丑女为妻，亲友们都一堆问号，但都不好意思去深究其中原因，朋友们吃完喜酒就撤了，各忙各的，一晃几十年过去依然是个迷。大家都想：一朵鲜花插在了牛粪上。 

谜底在多年以后终于揭开。那天一伙老友又坐在山哥那“小花园”里喝酒、品茶、聊天。“小花园”是平果县城青山园小区里两栋楼之间暂时闲置的空地，山哥开辟出来，侍弄一番，不久便竹林潇潇、花红柳绿，景色怡人，树荫下挂着几个鸟笼，鸟儿叽叽喳喳地欢叫，金鱼们在玻璃鱼缸里优雅的游弋......坐在此间，相当惬意，堪比三国时的嵇康等“竹林七贤”吧。退休了，山哥依然维持他一贯的好客之道，经常邀请老友来相聚畅聊，有的则不请自来，来过的人都赞不绝口，还想下次再来。

恢复高考后我考到广西财经学校读书，又在职读大学，先在百色市财政局工作，又调到首府南宁工作、生活，离开平果、离开我生活了十多年的小镇坡造、离开山哥几十年了，但我们的交情不断，这两年我退休有空了，也成了山哥酒桌上的常客，我们用坡造的壮语方言对话聊天，熟悉的乡音，快乐的少年时代，青葱的蹉跎岁月，更多的是奇闻趣事，引发大家开怀大笑，我觉得甚是过瘾和快乐。

那天席散，只剩下几个老友，沏上功夫茶，喝了一杯，我耐不住好奇心，斗胆问起：“山哥，当年你为什么就甘心娶了那位嫂子，大家都为你惋惜，到底咋回事呀？讲讲吧。”

山哥挺着发福后圆滚滚的将军肚，搔了搔满头白发，呵呵笑道：“哦，这事呀说来话长，其内幕的确没几个人知道，事到如今给你们讲讲也没什么。”没想到山哥并没有显出难为情，而是坦率地道出了这段往事的前因后果，还顺带讲了他婚前的一些恋爱经历，而我们听了则是一阵叹息。

 三

结婚前和我自由恋爱的有好几位女子，甚至还有主动投怀送抱的呢。

“啊！是吗？在那个时代女人投怀送抱可不一般哦，三哥不会是吹牛编故事吧？”阿四惊讶地喊着打断三哥的话。确实，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不要说女人投怀送抱了，许多人谈情说爱连手都没碰过，年轻姑娘更是守身如玉，不会轻易迈出那一步。

山哥说，骗你干啥，都几十年过去了都可以揭秘了，国家机密不是五十年后都解密了吗？

那是在修建龙马水库的工地上，领导信任让我当施工员，有一点小小的权力，可以分派相对轻松的活给姑娘们干，因此得到她们的青睐，其他人也就笑笑表示感谢罢了，而阿青却对我暗暗上心，听一个女的跟我说，阿青每天晚上都偷偷捧着我的照片看，好痴迷的样子。那照片是有一次她从我这里拿去的。

阿四兴奋起来：喂，有戏哦哥们，一个女的半夜抱着男人的照片看，那是花痴啊！花痴的女人自然会主动投怀送抱了，山哥快说，后来搞定了吧？

那天阿青去打茅草，约我下午4点左右划船到水库对面去接她，需要渡船运回来，我在约定地点等到太阳快落山了她才来，估计是有意磨蹭时间，茅草都搬到船上后，她突然扑到我怀里，我第一次抱着一个温软的少女身体，惊喜交加，隔着衣服能感觉到她的小心脏噗噗乱跳，实际上我不知所措。她则瞪着水汪汪的大眼睛，小声说，山哥我喜欢你很久了你要了我吧。我完全没想到幸福来得如此突然，她紧紧贴在我身上，如此的好意，怎能辜负？只好从了她的心愿，呵呵，我们都是第一次。

“哇！从了她的心愿，我的天啊，山哥你这是站着说话不腰疼，好像你是多么勉强多么不愿意似的。”

“那时候咱们饥渴难耐，水深火热啊！山哥你还勉强从了她的心愿！得了便宜还卖乖，天理不容啊！”

几个人义愤填膺，不断地喷山哥，当然都是开玩笑。

“既然都这样了，应该娶了她呀，后来怎么没成呢？”

山哥叹了口气，继续道：生米都煮成熟饭了，结婚本来是顺理成章的事，但有两个原因使我没有勇气去提亲，一是她堂姐嫁给了我哥，我觉得两兄弟娶两姐妹不成体统。

山哥这个理由立即遭到几个人的批驳，这是什么狗屁理由，就是亲姐妹嫁给你们亲哥俩又有什么不行呢？真是歪理邪说，白白辜负了人家姑娘的一片痴心，还有一个原因呢？

还有一个原因嘛，她父亲是大队干部，出身“红五类”，而我是“黑五类”，她父亲九成不会同意。

这个“阶级”不同的原因的确是硬道理，这道鸿沟难以逾越。那时候广播喇叭里整天高喊“阶级斗争”，黑五类们隔三差五就被拉到大会上批斗。

“可惜了，阿青是个挺好的女子，不高不矮的身材，白里透红的皮肤，总是笑笑眯眯的样子，后来嫁给谁了？”阿龙感叹并问道。

由于我没胆量去提亲，阿青自然很沮丧，年纪一天天大了，在其父母催促下嫁到了合浦、防城那边，很少回来，偶尔回来也是很低调，再也没有见面。山哥的声音很低沉。

美好的爱情进而成全一段美满婚姻的好事便这样无疾而终了，实际上，又有多少类似的悲剧在悄无声息地上演？

山哥说在另外一个水利工地也谈了一位，叫阿娥，家住镇上的河对岸老街，是个爱笑的姑娘，虽然容貌不算出众，但青春期的女孩都天然散发出蓬勃的朝气，山哥被深深吸引，两人相好了，还是阿娥主动叫山哥请媒婆提亲。山哥的心立即凉了半截，他清楚成功的可能性不大，但还是硬着头皮托媒婆上门去提亲，她父亲是个生产队长，虽然只是芝麻般大的官，但也威风八面啊，听说原委，轻蔑地挥挥手叫媒婆赶紧走。他没有大骂一场已经很给面子了。

按理说阿娥个子矮胖，论身材样貌嫁给山哥是高攀，但在阶级观念横行的环境下，是山哥高攀不起。

山哥谈的第三位叫阿莉，父亲是公社某单位职工，她属于知青到山哥生产队插队，相貌平平，劳动中一来二去接触多了，双方都有点意思，加上社员们起哄撮合，她羞答答地默认。山哥觉得这辈子漂亮的女子娶不到了，捡到锅里都是菜，就阿莉吧。但还犹豫着不敢表白更不敢正儿八经的托媒婆去提亲，时间就这么一天天过去。

第四位对象是去相亲认识的，这是最令山哥扼腕痛惜的一位姑娘，叫阿莲，因为阿莲明确表示愿意嫁给他。阿莲家在坡造毗邻的旧城公社一个偏僻的山村里，她们村有几个阿姨、大姐嫁到龙马街，兰花姐就是其中之一，嫁过来后大家都叫兰花嫂。一天，兰花嫂笑咪咪地对山哥说，阿山呀看你老大不小了还没媳妇，你跟我走一趟，我把堂妹阿莲介绍给你，怎么样？我莲妹可是百里挑一的美人哦！山哥此时已经饥不择食，不说美女了就一般般是个女人就成，迫不及待地催兰花嫂赶快带他去相亲。

秋后的一天，兰花嫂带着山哥和本街的阿元上路了，坐班车到旧城公社街上下车，又在羊肠小路上走了几个小时，来到一个偏僻的壮乡小山村，已经暮色笼罩，山村里人们淳朴热情，阿莲父亲杀了鸡端上米酒招待，还拉来一位叔伯兄弟作陪，推杯换盏好不热闹。似乎对这位未来的姑爷挺满意。村里还保留着女人不能上桌的古老习俗，但阿莲有意端茶倒水出来几次，急切看看情郎到底长的咋样，没想到阿莲一见钟情，而山哥看见阿莲长得高挑健美，俊俏的脸蛋红扑扑的，也十分高兴，捡到宝了，连连向阿莲父亲敬酒，自己也喝得面红耳赤。

饭后，切入正题，兰花嫂介绍山哥补充，阿莲父亲听着，脸慢慢越拉越长，沉声说道：你们那地方是个鱼米之乡，交通便利离县城不远，比我们这穷山区好得多，阿莲嫁过去肯定生活好，但你们知道阿莲的哥哥做什么的吗？他是公社书记，跟你这样的家庭联姻不是连累他吗，此事不用谈了。说罢背着手进了房间。

兰花嫂安排阿莲和山哥出去走走、聊聊，阿莲说她听兰花介绍过山哥的情况，也到坡造到处看过，她很满意，今晚阿爸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是个老顽固，根本不顾她的死活，不管他，只要山哥坚持、坚定，她愿意跟三哥一辈子，自己的婚姻自己做主。

阿莲是个聪明的女孩，她看的很明白，山哥虽然出身不好，但人才人品都不错，而且龙马街的环境相当好，这些完全弥补家庭成分的不足，如果错过山哥，她的命运只有两条，一是嫁给本地的农民，一辈子窝在此山沟里吃苦受穷，早早就变成一个老太婆；二是远嫁他乡一个不知根底老男人，浑浑噩噩过一生。她们村里就不乏这样的例子。

山哥被阿莲的热情感动得热泪盈眶，心里很温暖，但也被阿莲父亲的话吓到了，只能表示看看吧，让兰花嫂过段时间再做做她父亲的思想工作，请他到我们龙马街走走看看，也许会改变主意。山哥的话只是缓兵之计罢了，他心灰意冷不抱幻想。

就在山哥与阿莉和阿莲藕断丝连、不进不退之时，他的婚姻大事却被他老妈背地里敲定了，而且是板上钉钉。

四

他老妈虽然没问但这一切她都看在眼里，为此心急如焚？

眼看着小儿子就“奔三”了，再下去非打一辈子光棍不可，她要出马了。说来也巧，那天生产队在耘田，一位大妈靠近山哥，说阿山啊，大妈给你介绍个对象吧，姑娘住老街那边，长得健壮有力，里里外外的活都拿得起放得下，怎么样？山哥没当回事，以为开玩笑罢了，随口答道，没问题呀，我先谢谢你了大妈。那大妈转身就跟山哥妈说，你儿子同意了，你如果没意见我立马说媒去？山哥妈听说给儿子介绍对象，自然十分高兴，便满口答应。却连那姑娘长得咋样也不闻不问。而对方本人及全家干脆利落地答应了。

山哥妈通过媒婆送去了400元现金和一些糖饼为订婚礼，算是确定了这桩婚事。山哥知道后和母亲大吵一轮，闹着要退婚，山哥觉得，天啊！我怎么能要这么一个丑陋的女人做老婆？我想死的心都有，但是，我妈说退婚可以呀，那400块钱就要不回来了，那可是400元啊，我们家多年才攒下的，再说，你就等着吃枪口吧？什么是“吃枪口”？批斗四类分子时民兵用步枪猛力捅人，那枪口捅在人身上是啥滋味？经常有被捅断肋骨的，而那女的哥哥就是大队民兵连长，有势力？再说，400块钱相当于现在的四万元，巨额财产啊。

我们家是黑五类，退婚惹脑了他们，随便找个借口把我父亲或我拉去批斗，就是九死一生。还有一件蹊跷的事，丑女生产队里竟然有两个女青年找我去谈话，威胁我说：听说你跟某某订婚了又想退婚，这是万万不行的，你可要考虑清楚，如果你不听劝阻执意退婚，你是坏分子出身，后果很严重，云云。

还有天理吗？我找不到老婆时有人管我吗？母亲包办婚姻让我跟一个丑女订婚，我要退婚竟然有人来干涉，威胁我不能退。我无比悲愤，心在流血。我们这类人在那些人眼里蝼蚁不如啊！

就在我无可奈何认命被迫与丑女徐氏完婚的前夜，阿莲的光临犹如在我滴血的伤口上洒了一把盐。她竟然来到龙马街找我去说话，我说你来晚了，我就要结婚了，对象是一个很丑的女子，我想退婚，但我母亲已经给了对方400元的彩礼，母亲绝对舍不得这笔巨资。

阿莲闻知事情是这样，马上跟我说，那这样吧这400块钱我给你，你拿给你母亲，你把婚退了我跟你。啊，我惊呆了，这阿莲真是够痴情啊！态度如此诚恳、坚决，我感动得不知说什么好，我好悔恨，阿莲为什么不早点到来？让我错过如此美丽健康、热情似火的女郎？我泪流满面，对她说，阿莲你是个好妹子，我也非常喜欢你，能够和你结婚肯定非常幸福美满，但我的婚事已经不能再更改，你的好心和情意我心领了，今生是不能结成双了，希望我们来世再做夫妻吧。阿莲黯然神伤，默默流泪，我们相依相偎强忍内心之痛苦，一夜未眠到天亮。哎！后来听说她真的嫁到了远方。

山哥的话，一句句像锤子猛烈的敲击我们的心脏，这故事堪比牛郎织女凄美，恐怕高明的作家编剧都编不出吧，然而这却是现实，强烈的震撼，令现场静默了好久好久。

有趣的是，若干年后酒桌上山哥与阿莲当书记的哥哥相遇，山哥说我差点成为你的妹夫，可惜你父亲不同意。书记哥哥大为惊讶，说还有这么回事？当年我要是知道肯定同意妹妹嫁给你。此时山哥生意火红，组织率领镇里文体活动，参加县、市比赛夺得优秀成绩，受到上级表彰，时过境迁，如果还是那时，书记哥哥会同意他们的婚事吗？

山哥婚后与丑妻生了一男一女，过了20多年老婆因病过世，才又与另外一个女的再婚。

山哥的婚恋史并非个例，一段时期内“阶级”这道鸿沟，隔开了多少美好的姻缘，堪比梁山伯与祝英台、罗密欧与朱丽叶的悲剧故事，这些悲剧和痛苦，发生在山哥们身上，是否感同身受发生在我们身上？

好在那个荒谬的年代一去不复返了，有情人终成眷属，是美好的愿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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