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亲的水田

暇日读古诗，读到翁卷《乡村四月》：“绿遍山原白满川，子规声里雨如烟。乡村四月闲人少，才了蚕桑又插田。”不禁大为同感。记忆中，故乡的春日风光，乡间农事，便在脑海中徐徐呈现。母亲此时定会在自己的水田里播种秧苗，薅除杂草，其乐无穷。 

由村里到德保县城居住已经十多年，母亲仍然是大半个村里人，身上还存留着浓厚的乡土气息。每到周末，母亲就唠叨着要赶回老家，看看自己水田的土质情况。因为母亲大部分时间都随我们在县城居住，老家的田是母亲安排给亲戚们免费种的。水田只有年年种上稻谷，才能够保持肥分。但母亲终究还是不放心，毅然决然地要自己种上一年才安心。我怕母亲年纪大了吃不消，一直都在劝阻，但拗不过母亲的坚持，只好同意今年让母亲回家种田。

曾记得，母亲在水田里，是个狠角色，她简直舍得豁出去自己的生命。在犁田干旱时节，天一黑，高高瘦瘦的母亲便拿起铁铲，走很远很远的田埂路，来到小溪的源头，打开水源头，让水随着父亲挖整过的沟谷，流进田间地里。小溪的水本来就很少，一路上都有人在灌溉，加之我们的田在下游，必需经过别人家几块田，他们的田水溢满了才会流到我们的田里。就这样，母亲整夜整夜的巡视着水沟，看守自己和别人的水田，直到自己的水田能够灌溉饱满。其实，那时侯晚上看水田是很危险的，我们时刻担心会不会有毒蛇蹿出来咬伤母亲。在当地，确实有不少人夜间被毒蛇咬伤，有的甚至断送了性命。而我的母亲，为了灌溉田水，为了让稻子可以生长，可以整夜地在外面来回巡视水田，她什么都不怕了。

我们的水田终于有了水。天刚蒙蒙亮，母亲便牵着水牛到田里先犁田，犁完田后再耙田。因为来不及挑牛粪下田，母亲便把陈年的稻草通通都放在田里，这就增加了耙田的难度，没有腐化的稻草杂乱无章地绕在铁耙子上，连水牛都绕着稻草走。那天耙田正好是周六，初中不上课，我也加入了耙田的队伍。因为第一次耙田，水牛都不听话，我也任性地往下压铁耙子，水牛感觉后面有重力，只能吃力地往前拉。母亲看见我这样，便说到：“水牛是我们家的命根子，你要对它好一点。它想往右走，你就轻轻拉左边的绳子，当它负重落队时，你就抬起铁耙子让它跟上就可以了。”“还有，我们放稻草到稻田里，更难耙了，可稻草经过发酵后变成了宝贵的的养分，滋润土地比牛粪好得多了，这是妈当了几十年农民才知道的。”就这样在母亲手把手教导下，我学会了耙田，学会了保护一辈子默默耕耘的牛，也悟道了一些生活的哲理。当一个人活在世上，总会遇到一些不顺心的事情，如生活的困难，工作的不如意，身体上的不适等等，是母亲坚韧不拔的性格，吃苦耐劳的精神，教会了我如何面对困难、痛苦与逆境。

田耙好了，就到了插秧的环节。春天的天气乍暖还寒，每天天还没亮，母亲便起床，高高地挽起裤管挑起竹筐，摸进水田里拔秧苗。俗话说：“一年之计在于春，一日之计在于晨。”母亲起得早，拔了两担秧苗天才亮，等人家起床拔秧苗时，母亲已经挑着秧苗去水田里插秧了。记得有一次我问母亲：“耙田种田是男人的活儿，爸爸基本在乡里上班不在家，您是如何将种田坚持种下来的？还坚持到我们四个兄弟姐妹读书到毕业。”母亲微笑着说：“我们是庄稼人，土地就像我的孩子，我热爱土地，不亏待她，土地上就越有收获，收获多卖稻谷也越多，家里就有钱供你们上学。”我的母亲啊，您热爱的土地是柔美的、淳朴的、博大的，像母亲一样，哺育了她的儿女。在母亲眼中，土地是生活的源泉，是快乐的源泉，也是她永远解不开的情结。

现如今，在党的政策引领下，老家的水利灌溉设施四通八达，再也不需要晚上去巡视水田了，也不需要用牛去犁田耙田了，都是用现代化的小铁牛代劳。不过在种田时，我们村不搞抛秧，保留了传统的插秧模式。也就是说，今年老家三亩多的水田，都是我70多岁的母亲一把手一把手插的秧。您看，母亲种的田绿了。她忙而有序地在水田里移动，秧苗由一个绿点，逐渐变成一条绿线，再变为绿面，弥漫成稻田，一片绿油油的稻田，一垄田野，最终天地披上一片青绿、浓绿。您看，母亲的田金黄了。秋风送爽，田园到处是一片丰收的景象，真是“稻花香里说丰年啊。”一大片一大片金灿灿的稻谷在阳光的照射下涌着动人心弦的稻浪，就像一片金色的海洋。母亲站在稻田旁边，看着金黄的稻谷在微风中、在阳光下，沉甸甸地翻起稻浪，她闻到了稻穗飘着浓郁的香味。这就是母亲对土地爱得深沉的原因吧。毕竟，土地是农人的希望，是我们学费的希望所在。母亲的田在母亲精心照料和耕耘中，一年比一年肥沃和丰产，一家人就这样艰难地熬过那段艰苦的岁月。

是的，生活是艰辛的，但总有期盼。母亲用一生的操劳换来了儿女们的幸福。她让我们懂得劳作的不易，我们要心存感恩，向往美好。母亲就是水田里的女人，是开在庄稼地里的一枝花！她用朴素的行动教会了我们面对困难时要勇毅前行，面对贫穷时要读书上进，面对诱惑时要清心寡欲。其实，我也是一块被母亲耕种的水田，当我未接触这个世界的时候，母亲早已为我耙出了一条笔直平坦的大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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