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的感觉

这些天，去市场买菜，听到最多的就是人们议论猪肉——“这也太不像话了，一天一个价，这些卖肉的良心都坏了。”“是呀，有疫情也不该这样涨呀，都快赶上牛羊肉价了。”“你也不能责怪卖肉的呀，那猪也不是他们养的，这个瘟那个瘟，猪的数量减少，猪肉价格自然就上涨了。”“哥们，多买点蘑菇吧，这东西吃起来不比猪肉差，哈哈。”“老婆说了，猪都涨价了，以后用不着减肥了”……听着听着就觉得，其实光埋怨也没有用，凡事都有个理由，不管咋样，还是在人们接受范围内，一般家庭随随便便吃一顿猪肉也不是什么奢侈的事。于是，不知不觉就想起了当年，那时的猪肉才真是精贵。

在城里，猪肉要凭票供应，每月每人只供应二两油四两肉，在副食品商店买肉要排长长的队伍，轮到自己后还要和卖肉师傅商量，多给我点肥肉！做菜得放油呀，因此那时每个月供应的那点肉，除了熬油，也见不着什么“肉”了，家家户户都有一个专门装猪油的小器皿，那也是最吸引孩子们眼球的地方——能够在酱油拌饭里加上一点点猪油该是多么多么的香呀。以至于很多从那个年代走过来的人去饭店，自觉不自觉地还嚷嚷，来碗酱油炒饭，多放点猪油！

在乡下，虽然家家户户都养猪，却只有到了过年才能吃上猪肉，大人们哄小孩常常这样说：“小孩小孩你别哭，过了腊八就杀猪，杀了猪就炖肉，蘑菇小鸡管你够，撑得不认你老舅”。不管咋样，杀年猪就有肉吃，还能吃灌肠这就足以了——杀年猪必须要制作灌肠，这是盘锦乡村不知流传了多少年代的一个习俗。家家户户只要杀年猪，就都少不了这个环节。

杀年猪吃灌肠，其实也是邀请亲戚们前来做客交流的一次机会。在乡下，亲戚间平时各忙各的，走动不是太多，除了红白喜事，一年到头恐怕也就是这个日子聚得比较齐整。一旦定下杀年猪的日子后，就要提前几天通知每户亲戚，大家尽量把日子错开，免得相互“撞车”。　　

看杀年猪有点血腥残忍。那杀猪匠真的挺神奇，只见他瞄准了待宰杀的猪，侧步上去单手一推一翻，一二百斤重的猪便像个弱不禁风的布娃娃应声倒下，未待其翻身爬起，杀猪匠早已双手翻飞用绑猪绳将猪的四蹄捆了个结结实实，然后将那无力挣扎的猪直接拖到方桌下，其他人搭把手分别拿住猪的头尾，用长绳子三下五除二将猪老老实实地绑在方桌上……

灌血肠是个技术活儿，要将那大肠清洗干净翻转过来，灌注原料的准备制作尤其重要，灌肠水平的高低基本上取决于这道程序。要先给血里掺入一定量的水，然后加进各种调料、切碎的葱姜蒜和面粉做成血豆腐。最好是用荞麦面粉，荞麦面粉做出的灌肠不粘，光滑松软口感好。

装灌血肠一般要两人配合，一人先用麻线扎紧肠子的一端，将漏斗插入另一端，一人用大汤勺舀血豆腐，灌入肠子口中。灌一会儿还要擀肠子，就是把桌上灌满一段血豆腐的肠子用手掌擀往后边空处。擀得要均匀、力道适度，力气大了、擀得太紧了会把肠子挤破，擀得不紧，煮熟以后不严实，刀切时会散开。把灌好后的大肠，放入已经煮上猪头或猪肉的大铁锅，灶是柴火灶，旺火的劈柴烧得噼啪响，锅内的肉汤噗噗地不停翻滚。灌肠半熟后，就要定时翻动，并用针或牙签扎一些小孔，有两个作用，一是便于肠里吸入适量的汤汁，使灌肠更加美味可口；二是随着水温的增加肠里的气体要放出来，否则是要爆肠的——杀年猪宴席的主打菜一般就是大盆盛装的猪肉炖粉条、煮排骨，和切成片的猪肝猪肚和灌肠了。客人走时每家还要带上一些灌肠，让没来做客的尝尝新……

时下，乡村的生活一年比一年好，很多习俗也已不声不响地消失了，但吃灌肠这一古老的年俗却像祭灶、贴春联、拜年一样，依然保持着旺盛的生命力，年复一年顽强地传承下去。不仅灌血肠，渐渐地还灌肉肠，就是现在乡下谁家办事情，灌肠仍然是证明酒席质量的标准之一。过年时好吃的实在太多了，但每到杀年猪的时候，就会自然而然地想到那热气腾腾、香味扑鼻的灌肠，口水就要流了出来。

我至今认为，那灌肠绝对是最好的美味佳肴——将它切成厚片儿，加上葱花，加上调料，用清油炒了，那香气便四处弥散，吃到嘴里便满口生津唇齿互芳。无论何时何地吃到它，便有了过年的感觉，便有了回家的感觉，便有了幸福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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