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云山往事

如果没有记错，我对奇云山的最初印记来自于一帧照片。

上世纪的八十年代，县文化馆靠新大街一侧的宣传橱窗张贴出如许照片，其中有幅题目叫《奇云山天然牧场》;七八头十来头老黄牛与小牯牛，迎着朝阳或夕照徜徉于茅草地上，好生自在、惬意。整个儿场景，既焊有滴水不漏的静谧，又染有邈远的空灵气息。

画面长久地滞留在脑子里，挥之不去召之即来，常让我浮想联翩。过后作兴户外活动，有朋友营造些许小磨难爬到山顶，在洼地搭帐篷露营。他们吃饱喝足围拢在篝火旁，天高皇帝远地高谈阔论，眺望天幕星辰。通过网络见到他们所拍的片片，使得我对奇云山的印象分再度提升。在我想象中的那片天地里，呈现出钢蓝色的夜空，星星金属般闪烁，树木低矮、粗壮，草甸子则具有凝重的质感。同时，一层神秘的面纱像雾一样铺洒开来，羽化了山峦的边边角角。

那年的初冬，县文联与方山乡政府组织采风活动，其主打内容，便是爬奇云山。事先，在文联工作的叶和君打电话问我，去奇云山走走感兴趣吗？我说我在等这个机缘呢，可以一睹庐山真面目了哈。

当年的我平日缺乏锻炼，脚力不太行；再说了，奇云山的山岭的确不怎么好爬，相对来讲挺陡的。队伍怕有三十来号人吧，几回合下来形成了稀稀拉拉局面，打头阵的与殿后的差距少说有个三里地。我落在后头，不过还不是最末的。我想努把力靠前些，无奈力不从心。记得当时我对身旁的人说道，爬山不可以说话的，耗氧，舌尖抵住上腭，口舌生津不干燥。理论头头是道，就是腿如灌了铅一般重，没法子争气。

爬到一定高度，逼仄的视野打开了，方山全乡的面貌尽收眼底，不得不说，方山是个好地方呐，群山环绕形成天然屏障，中间一溜低丘缓坡，溪流蜿蜒，屋舍错落有致，自成方圆的别样景色分外秀气。

有个记忆留在脑膜里，我花完吃奶气力歪倒在石阶上，气粗如牛；旁边一位端坐小年轻，双目平视远方。适时，一如镬底的下头村子里传来一阵叫卖声：卖肉噢;卖肉噢;声声入耳。我轻声说道，真是静啊。小年轻没接腔，浅笑。

奇云山的特色是高山湖、高山草甸。众多的高山草甸其实是一片片湿地了。也就是说，奇云山是座水资源丰沛的山。我对一座孤零高山上为什么会有这么多水的问题感到困惑。有人说，我的理解这儿是个火山口。但我仍是疑惑，问，周围没有更高的山了，水从哪里流下来呢？一位戴眼镜干部说道，山有多高，水就有多长。

铁板一块的湖面映照着蓝天，两相衬托，是一种冷冷的静，单纯的蓝。湖水里长一种类似于睡莲的水草，比睡莲叶子小许多；因湖水明澈，其水底下弯曲老长的白色根须，清晰可见。

话说抵达目的地后，我特别饿。非常态的饿感，心头发慌，见到食物眼珠子立马射出一缕绿色光斑。我一口气吃下两个软面包，完全狼吞虎咽模样。县文联司机给我拍下照片。当年手机尚无照相功能，是日携带照相机者仅两人，司机外的另一位，乃叶和君。在此，得感谢那天的两位拍照人。司机拍我吃相，背景恰好是一泓湛蓝湖水，连同浩瀚的天空，可谓正符合我想象中的钢蓝色基调！我嘴角散落面包屑、腮帮鼓囊囊，不用说不雅观了，甚至丑陋。但是，我却认为这张照片好看。身穿红T恤的我，裹在一派凝固蓝色里，俨然融入天地间了。

秋日已逝，初冬的气象难免几分肃清。奇云山上的高山茅草，失去了明丽的色泽，失去了金灿灿的色感。枝杆上原本紫亮的花穗，此时已成淡白色花绒，黯然无光。不过，在一望无际的蓝天下，在明媚透气的阳光里，它们依然是美丽的。满山遍野的高山茅草，闪闪烁烁，在风势的运行下左右摇曳，让人眩目和迷离。

我行走在茅草夹道的石头铺就古道上，胸腔里头冷不丁地腾起一股气流。当时没理出啥头绪，觉得身轻如燕，饮了烈酒般爽快和痛快！如若再扯一句，那便是隐隐约约似有古意袭来。

叶和君将这一情景定格在照片上。他发网上时底下写道：剑侠箫心。怎么说呢，山上所见场景，确实有与我想象中的场景相吻合的。比如湖水与蓝天，比如山上的树木，松树老气横秋，灌木丛里手指头粗细杂柴，恐怕都有十数年树龄了。俗话说树大招风，山高更为招风了。严酷的自然条件下，树木没法子长大长高，树皮呈黑色，坚硬如铁，诉说着生长的万般不易。

诚然，有些场景是我想象中所缺失的。从另一条路下山时，我看见了山顶屹立的巨大怪石，天幕近在咫尺，悬挂在上头的太阳如一个毛茸茸白色球体，可圈可点的景致尚有许多，不再罗列。

在方山乡龙现村一农家乐吃晚饭。忘了是吃饭前还是吃饭后，一女孩从桌上捉起一颗杨梅塞进嘴里（杨梅应当是冰冻的），吐出一粒杨梅核。当时桌面上的话头，正在开一位男孩的玩笑，打趣他胆子小不主动。男孩眼珠子骨碌碌转，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捡起桌上的杨梅核，眼睛一眨吞进了肚子里。

吐出的杨梅核被人吞进肚子，女孩顿时脸蛋绯红。瞧她的神态，像是眼前发生了极其重大的事。或者说，像是被人拿捏了啥把柄似的。

现如今，当年青葱的男孩与女孩，一位是两个孩子的父亲，一位是一个孩子的母亲。套用一句网络语言，小孩都会打酱油了呀。

而我的朋友叶和君，则已离开人世十余年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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