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原腊八会

说起故乡的年味，第一时间我就会想到三原的腊八会。

三原腊八会，那是年的号角；三原腊八会，那是年的酝酿；三原腊八会，那是我与生俱来的记忆；三原腊八会，那是年拉开的序幕。

（一）

三原腊八会，源远流长。具体起始时间，目前尚无定论。清末无名氏有诗赞曰：“扑面鏖沙眼不开，八面仕女似风来；驾牛驾马车如许，扎遍南台与北台。更从何处问繁华，演武亭前各自夸；公子怡游争似锦，美人姿态艳如花。”由此可以窥见其会之历史悠久和盛况空前。解放前乃至解放初期，腊八会的会址都设在三原南关西巷子外。对于这个会址，我在朦胧中有所记忆。

据史料记载：清末民国初年，会址占地二、三百亩。届时商贾云集，南北名货，东西物资，纷至沓来。新疆、宁夏、内蒙的客商，赶着骆驼，马匹，牛羊，前来交易。当然骆驼不是交易对象，而是作为运载工具而来。西巷子外设有马车店，专供西北驼队车队住宿歇息，直到现在，南关还有一处叫“大车店”，想必此处乃当年车水马龙，“生意兴隆通四海，财源茂盛达三江”之地。这里，既是陕西省内最大的牲畜交易市场，也是瓷器，皮货，布匹，茶叶，药材、山货等等物品的大宗买卖市场。

（二）

三原腊八会，每年大约从农历腊月初八开始，到腊月二十三（小年）结束。印象中我1957年上小学后，会址迁至东关大操场。

东关大操场，西有老城墙相隔，北有清河相伴作为天然凭障，大门开于南边围墙靠左侧处。东边中间有戏楼一座。戏楼后边空地，上世纪60年代前期修建了燈光球场等体育设施。这个地方平时为体育场，也兼三原县大型集会场所，一到腊月天，就成为腊八会的天然会址。

每年腊八前夕，客商都如约而至，提前来搭建帐篷，装饰门面。按照大会主办方布局，各种商户自觉围成一周。这些商户，有的经营熟食行业，有的经营副食行业，有的经营土产杂货，有的经营日用百货，布匹衣物。这些商户，有些来自本县，有些来自周边县市。各地的名特小吃，招牌产品，都竟先亮相三原。象潼关的“肉夹馍”、宝鸡一带的“擀面皮”、乾县的豆腐脑、西安的老孙家“牛羊肉泡馍”，澄城的“水盆羊肉”等等都无不吸引着三原人的胃口。

三原的老字号明德亭的“泡油糕”、老黄家的“疙瘩面”“千层油饼”、德发祥的“葫芦头＂等等都无不调教着南北客商的味蕾。副食品类像富平柿饼，富平刘曲的琼锅糖，三原南茂号的点心、蓼花糖更是蜚声省内外，成为东西客商的抢手货。小时候，逛会饿了，望着那些热气腾腾的饭菜，如码子煮馍或红肉煮馍，尽管一碗才两毛来钱，但只能咽咽口水，实在是吃不起啊！有时大人们领着我们，顶多就是吃碗凉粉或饸饹，能吃上一碗馄饨也算是开了口福。

（三）

在腊八会期间，最大的享受莫过于看不掏钱的戏。届时，三原剧团会在此义演，有时还邀请到西安的“三意社”、“易俗社”在这儿表演数天。表演大多为秦腔或眉户剧种的折子戏。象《锄美案》中包公演员王正兴，彩旦演员梁秋芳，巜周仁回府》中小生演员宋桂兰（秦腔名角仁哲中的髙徒），《三滴血》《打沙锅》中的丑角演员李西民，还有眉户剧巜梁秋燕》中的青年演员（我不记得名字了）都给观众留下了很深的印象。这些平时在三原老剧院，要掏四毛钱的座票或两毛钱的站票才能看到的角色，在这里就可以轻而易举地欣赏到了，所以大会期间每天台下都是人山人海。这里没有座位，人们都是站着欣赏演员的提袍摔袖，唱念坐打，常常为演员某一特技表演（例如摔长发，帽子的“凤凰单闪翅”）热烈鼓掌而乐此不疲。对于当时文化娱乐生活相当贫乏的老百姓来讲，这种享受不亚于一种精神上的盛筵。

除了看戏之外，逛会的老百姓还可以欣赏到河北、河南远道而来的“骨楼杆”（杂技表演）或马戏动物表演。通常这种表演都围在一个尖顶圆形的巨大帐篷里，尽管是收费项目，仍有不少观众排队进去观看。此外，诸如看相算卦，卖当套圈，刀枪棍棒，武行表演，口吞火球，曲艺说书，三教九流，各显神通。围观者也不计其数。

（四）

牲畜交易市场每年都很火爆。会址变更之后，其交易在东关大操场门外靠右的一个空旷的场地进行。小时候，父亲经常为生产队的牲口进行市场交易，我也尾随父亲亲眼目睹交易现状。生产队要出售的牲口一般是年老体弱者，要买进者须是“四、六口”青壮牲口。何为“四、六口”？原来牲口的老嫩都是从牙齿上看的。买卖者未行交易之前，先用手掰开牛马的嘴，察看牙齿就可知它的年龄。为何要逃汰老弱病残者，因为在那个时代，耕畜是不能随便宰杀的，而少数民族是允许屠宰牲口的。所以这种买卖交易实际上就是扬长避短，各取所需。如果一方相中了某一头，就会喚来戴红袖章的经纪人，经纪人知会其意，便先察牲口年龄，察看牲口髙低胖瘦，五观六趣，然后探探大袖口，以手指暗语了解双方的买卖价格。父亲见经纪人的长袖口伸来，便以手指告诉经纪人：这百百，这千千，这十十。这样的交易，第三者根本不知道交易的价格。当经纪人看到双方的讨价还价相差不远时，就会当中拦腰一砍，通知双方成交并督促卖方去大会交易处去完成会费。会费是按成交金额的百分比收取的，所以这个收据就成了父亲给生产队汇报进账的单据。

（五）

过去，在我们当地有这样一种说法：吃了腊八面，就把年事办。人们利用腊八会这种形式，慢慢筹备着过年用的东西。前边一段时间，人们通常买一些急需或觉得价格合理的商品，因为过去那个时代，人们手头总的来说还不太宽裕。买东西的髙峰期在会的末尾，也就是俗称的“巴巴会”，商家急着要走，所以不得不压低价格，少赚比不赚要好得多。所以“巴巴会＂往往很撒货，成交率很髙。这样对买卖双方都有好处。

三原腊八会，除“文革”有两年停止交易外，基本上每年都如期举行。此后一直延续到两千年左右。由于国家的发展，物流的畅通，这种交易逐渐缺乏了市场，所以每年以办会调剂需要的方式就没有多大存在的必要了。

年，对于中国人来说，预示着春天的开始，所以被称为春节。过去生活不富裕时期，人们对年的渴望，对年的准备，远比今天隆重的多。三原的腊八会，就是腊月天人们早早准备过年的缩影。故乡的浓浓的年味，远比现在要深刻的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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