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亲家

天气凉爽了许多，可中午的阳光还是暖暖的。桐树的叶子落了，杨树的叶子也落了。

路旁渠沟里堆积厚厚的一层，黄灿灿的，风一吹，枯叶翻飞，像早晨院子里，放开圈门出来争食的鸡，扑棱棱，呼啦啦的响。

现在，农村不仅政策好，生活、生产条件也先进的很。水稻全是机械化收割，机主还帮助把收上来的稻谷送回家或送到晒场去晾晒。

有些倒在水泥路上，还没有晒干，就被稻贩子用大车拉走了。老百姓种庄稼没有以前受累了。

收完稻子后，老朱本意，今冬不想再种麦子了，可村主任找了他几回，说有一家企业扶贫，麦种、化肥，免费送。来年还高价回收小麦，傻子才不种呐！

经过村主任苦口婆心开导，他才勉强种了几亩。

从现在开始到明年夏收夏种，农闲有七八个月时间。老朱想进城打个零工，挣个吸烟钱，反正在家也没啥事。

儿女坚决不同意，年纪一大把，重活干不动，轻活哪能轮到你，坐办公室，能有那本事，况且又不会电脑。

在外面，万一伤个风感个冒，谁伺候？再一个来说，外面新冠肺炎还没完全被消灭，还是待在家里安全。

老家，确实没有啥挣钱的门路，老朱整天和本庄几个老头老太太坐在村头小石桥上，屁股焐石头闲聊天。

想打个麻将，没两个会的，找不够手。上街到麻将馆去玩吧，又怕生人坑他，况且路远也不方便。

实在无聊，上街买了几个小地笼子网，扔在水塘里逮泥鳅，逮麻虾。可没斗三天，一个没当心，一家伙什掉进后沟深水里，老胳膊老腿不好使唤，爬半天才爬上来，把个老伴心疼的直发脾气。

外孙都上小学了，老朱还没去过城里闺女家。亲家公老杨，没事就说“你老朱不得了啦！是我们两口对不起你，还是你家闺女、女婿惹你生气了，邀请你来家坐坐，好难呀！你是万岁爷吆，架子恁大！”

“你老杨别一家人说两家话，你们忙，天天上班。去了，你家里也没人，同时，俺农村活也忙，有空一定去。”

老朱嘴里虽然这么说，其实心里还是挺自卑的。认为人家是城里人，喝一肚子墨水有文化，有品味。俺一个土老帽，没文化，说话也没啥水平，衣服肮拉不脏的，身份不一样，肩膀头子不一般高，去不给闺女丢人吗？

上星期听闺女说外孙生病了，也不知道好清吗？再一个，上个月亲家老杨来家里，临走时感觉好像有点不太开心，老朱心里始终有个疙瘩。

他决定，这个星期天，和老伴一块去城里走亲家。

去年新冠疫情严重时，老杨退了，正好在家带孙子。工作没了，电话少了，登门找办事的不多了。猛一下闲下来，老杨特不适应，心里空落落的，好想找贴心的人聊聊。

上个月，老杨就跑到乡下，来找亲家老朱散散心，老哥俩叙得很投机。

中午，老朱把自家喂了三年的菜花老公鸡杀了，又在门口大塘里，撒网逮了两条胖头鲢鱼，拿出冰箱里一块过年腌的土猪肉。

红炒土鸡，面炕鱼，尖椒肉片，油烹河虾，韭菜铺鸡蛋··· ··· 这些不喂饲料，不上化肥，无公害，纯天然的食物，全是城里人稀罕的东西，满满端了一大桌。

老朱特别嘱咐老伴，城里人来农村一趟不容易，一定要高高待上。把那些我们农村人不爱吃的，鱼头，鸡脚，猪尾巴，鸭肠子等，统统不要上桌。大鱼，大肉，满盆端，不要用碗盛，别显得我们乡下人，抠门小气不大方。

老伴一口答应，一定不会让你老朱丢面子。我这手艺，定会展现出我们农村人的热情好客。

因为亲家刚刚退下来，心理落差还没调整好，千万不能怠慢，老朱真是挖空心思来招待。可饭后仍感觉老杨明显心里有事，情绪不如饭前痛快，结果糖水也没喝，就怏怏回城了。

老朱看在眼里，怎么也想不明白哪里出了问题。

老杨听说乡下亲家老朱要进城，赶紧和老婆商量，我们不能向亲家学，抠门、自私，把鸡胗、鱼头等好家什都藏起来，弄一大桌子大鱼大肉，招待我们，都给我们没吃过东西样，日弄人吗？上桌菜全用盆盛，不是把我们当猪喂吗？我们不能和他一般见识，我们要把好东西全端上桌，美观经典，好好款待亲家。让他看看我们城里人是怎样对待客人的，让他好好学习学习。

星期天，风轻气爽，大巴车一路欢歌，把老朱两口送进了城。

稀客进门，老杨虽然心里有阴影，但今天是周末，儿子儿媳都在家，他肯定不能掉链子，连忙第一个迎出门。

一阵寒暄，老朱两口被女儿一家奉为上宾，中华烟，小罐茶伺候。女儿还硬拉着老爹老妈逛街买衣服，老杨两口在家忙生活。

中午，盛宴开始，一碟碟，一盘盘，精致典雅的美味佳肴，次序上桌。卤鸭头，脱骨凤爪，爆腰花，炒香肠，烧羊肚，炖鱼头··· ···

先凉拼，后炒菜，配上用萝卜、西瓜皮、青苹果，削刻的造型各异的菜雕，点缀些红椒尖、黄菜花、青菜叶，那是色、香、味俱全哪！

晚上回到家，老朱躺在床上，翻来覆去睡不着，心里涌起些许郁闷。

他从口袋里摸出一支过滤嘴，点着，猛吸几口，闭住嘴，两汪幽深的鼻孔把烟雾喷向屋顶。

都说中华烟好，吸着还没有这红旗渠带劲；电视上天天邪呼的小罐茶，喝起来和泡的苦树皮没什么两样，哪抵一杯白糖水痛快。中午的菜吧，中看不中吃，花里胡哨的，不是一小碟，就是一小盘，要是放开肚子，还不够我一个人吃的。

这城里人真抠门，真小气。量少不说，弄得还都是我们农村人不爱吃的鸡杂碎，猪内脏，把好吃的大鱼大肉留起来自己用，欺负我们乡下人没见过世面呀！

哎！俺再也不去城里走亲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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