凤翔的姑娘手

有人说，陕西凤翔有三绝，但东湖柳、西凤酒却都抵不过姑娘手。究其因，朋友如是说到：东湖柳是近水楼台先得月，离得远的人未必天天去赏；西凤酒则是嗜酒男人的专利，女人不怎么喝酒。唯独这日子是要过的，刺绣、剪纸、编织等是生活中要有的，故这“姑娘手”就远“绝”于东湖柳、西凤酒。

“姑娘手”当然不单单是说凤翔女子的肌肤外表，更是讲凤翔人高超独到的手工技艺。的确，小至女童，老至妇妪，凭着一双巧手，皆能银针刺绣、金刀剪纸、巧手编织、彩绘泥塑。就拿糜杆桥的草帽来说，便是凤翔女人心灵手巧的活计。草帽取材于小麦茎秆，经过巧妇加工簪成的草帽，戴在男子汉的头上，就成很好的装饰物。二十世纪五六十年代，年轻男子最时髦的着装是力士鞋、灯笼裤，府绸衫子半截袖，二细草帽墨眼镜。如果再推一辆上海永久或飞鸽牌自行车，那就会包揽所有年轻女性的眼球了。友人曾就《凤翔女人手》即兴写道：蕙质兰心双手巧，绝活当属做香包。囊中塞满薰衣草，包外挑成喜鹊桥。麦子收完簪草帽，街头售后赚钱钞。冬天下雪红梅俏，剪作窗花分外娇。

无农不稳，无工不富，无商不活。“姑娘手”撑起凤翔非物质文化遗产的半边天。一如六营村的彩绘泥塑、小里村的木版年画、老营村的麻花、三岔村的灯笼、上营村的挂面、李家堡的笤帚等等，成为了凤翔独具特色的伴手礼。凤翔民谣《祈巧歌》如是撩扎：“巧娘娘面前献麻糖，生下儿娃作文章。巧娘娘面前献栗子，生下女娃蹬机子。枣儿甜，柿子涩，山里核桃是格格。切开西瓜看瓤瓤，掰开梨瓜甜水淌。打破石榴咂味味，尘世样样有规矩……”

对六营村的彩绘泥塑，我们是感兴趣的。六营民俗村位于凤翔县城关镇，自古有制作泥塑、刺绣、草编、剪纸等手工艺的传统。而彩绘泥塑始于先秦西周，盛于汉唐及元末明初，流传民间上千年之久。是至今我国留存最古老、最具乡土特色的民俗手工艺。朋友告诉我们，凤翔把六营村作为大东湖的重要节点，规划占地面积830亩，布局设计了民间工艺特色体验和西府乡村风情体验旅游环线和中国泥塑文化园。村口的泥塑文化园，其标志就是泥塑五彩“坐虎”：高21米，色彩明艳，大红大绿，黑白分明。其后腿坐，前腿立，双目炯炯有神，身上绘有牡丹、荷花等吉祥符号，前腿上有四个大字“四季平安”。周围有八仙过海立人泥塑、十二生肖塑盘、12个动物头像塑盘、5个泥塑挂片的塑框，联合国教科文组织誉为“送给孩子最好的礼物”。

走进六营村，一个高大的门楼上镂空着“泥塑村”三个黑色大字，两边是陶瓷烧制的青黑色浅的浮雕门神。跨进村子，脚踏青砖铺就村道，两旁是仿古照壁、木质牌坊、茅草搭建亭子，仿若乘着时光隧道来到旧时。明朝时，朱元璋军队中的第六营曾屯兵于此，六营村因此得名。军中兵士多数来自江西一带，有制陶手艺。后来部分转为地方居民，闲暇无事，便用巧手和土为泥，捏塑泥人，制模做偶彩绘。当地老乡购泥塑，用以祈子、辟邪、镇宅、纳福。六营村泥塑由此出名。每到赶庙会的日子，便会四五点起身，背上锅盔或馍馍，或挑着装着泥塑的担子，或拉着架子车，在庙会上吆喝着“六营泥塑，耍货、耍货，一分钱两个”的叫卖。手艺好的人，赶一趟庙会，能赚够全家人两个月的生活费。

我们拜访了凤翔泥塑胡氏第六代传人、凤翔泥塑国家级传承人胡新明的“艺博园”。接待我们的是胡新明的儿子，小伙精干，从容介绍。正对大门南面的陈列室门口，是近乎一人高的泥塑马、泥塑羊，马是黑白素色，羊是传统五彩。墙体上挂着泥塑手艺“传男不传女”谚语故事，主要是讲泥塑制做的关键技术藤垵子缝货和画货是男性手艺，祖训不得将手艺传授给女人，尤其是女儿。姑娘在娘家学会了泥塑手艺，嫁到婆家后如果以此谋生，娘家人一定会找上门，打碎所有模具与作品，以这种粗暴的方式来维护泥塑版权。当然，现在六营村合作社，成员是可以共同使用新品设计的版权，即使其他村民跟风加工合作社设计的产品，因为都是一个村的人，也不曾禁止。

迈步走进展室，左面隔间的东墙，都是各级别领导人与胡新明的合影。以花鸟鱼虫、祥鸟瑞兽为主的泥塑琳琅满目，诸如孙悟空、猪八戒、岳飞等为人们所喜爱的泥塑人物形象，完全颠覆了我认知中的泥塑造型。只有你想不到，没有我们做不到。这些“不正经的东西”，在云纹、蝌蚪纹、锯齿纹、兰草纹、艾草纹、鸟纹、蝶纹等多种浪漫神奇的纹饰下，传承出闻名遐迩的《泥塑虎娃》《素描挂虎》《传统坐狮》，真不愧为“中国泥塑第一村”的“姑娘手”。

在我的记忆中，泥塑是个易碎品，摆放时要轻拿轻放。更有“泥菩萨过河—自身难保”的说辞。据胡明新儿子介绍，凤翔的彩绘泥塑，是留最古老、最具民族特色的泥塑类手工制品，遇水不融是其最大特点。采用当地特有的黑油板板土，白色封洗土，上等好棉花，糯米等六种天然材料配制而成，革新出了“摔不烂”的空心泥塑。至今从事这个行当三十多年，从泥塑制模、入泥、脱胎、挂粉、勾线、彩绘等每一道工序样样精通，以威武可爱的造型、鲜艳明快的色彩、酣畅淋漓的线条，让泥塑马、泥塑羊成为2002年马年和2003年羊年生肖邮票主图案，其产品更是远销到全国各地及世界二十多个国家和地区。

坚守泥塑文化原汁原味。现下，泥塑一条街有30余户专业进行泥塑创作和制作的传统艺人，推陈创新，让泥塑成为六营人的支柱产业，宝鸡民间艺人创业的乐园。在这凤翔泥塑集中创作区，大家对色彩夸张、形态稚拙的泥塑爱不释手，目睹了凤翔的木板年画、马勺脸谱、刺绣、皮影、罩金器漆等制作过程，好多制作者都是年轻女子，一件件工艺品便是“姑娘手”的成果答案。朋友购得一只生肖虎，我想，这个神态逼真可爱、造型活泼夸张、色彩艳丽喜庆的吉祥物会带来好运的。

中午时分，我们漫步在凤翔城中，路遇豆花泡馍摊子。摊子跟前围满了人，有老人，有小孩，也有姑娘，“锅盔少一点”“ 不要辣子”“少些豆花”，店家应允着，递上不同口味要求的大碗豆花泡馍。他们或坐着，或站着，或蹲着，那吃得真叫香。朋友邀请大家品尝一碗“金玉琼浆”，并告诉我们：豆花泡馍是最能体现宝鸡风味的混搭美食，主要有三大特点，一是耐看，油泼辣子红艳艳；二是耐嚼，锅盔馍筋道；三是香口，豆香悠长。而做泡馍的豆花是石磨子推的。店家精选出好豆子，用清水淘洗浸泡好后，再用石磨子磨成了糊状的豆浆，雪白雪白的，顺着石磨往下淌，一圈一圈的，参差不齐。将磨好的豆浆架在锅上，用很细很细的箩往下过。一个人在上面用手过，一个人要不停地用火烧。这“过”和“烧”都很有讲究。“过”的人要不轻不重。轻了过不下去，重了，一不小心就会戳破箩底。火要烧得不大不小。小了，过下去的豆浆就会发生沉淀。大了，又会煳锅。还得一边烧一边搅，真是忙得不可开交。要吃上好的豆花泡馍，既不同于豆腐脑，就是说不能像豆腐脑那样嫩，也不能像豆腐那样老，而是介乎于二者之间的一种豆制食品，吃到嘴里，滑溜溜、清爽爽的。

店家将切成小块的锅盔倒入豆浆锅内煮稍许，盛入碗内，然后将热豆花舀放其上，浇以豆浆，佐以红红的油泼辣子、葱花等调料，一碗色香味俱全的豆花泡馍就做好了，吃一口，让人欲罢不能,美味沁人心脾。难怪当年苏轼在尝过东湖旁边的雍城豆花泡馍后，对这“金玉琼浆”赞不绝口。身为美食家、大文豪的他对这种将南北风味巧妙融合为一体的百姓日常饮食连呼惊奇，竟不知道如何用语言来形容，只好套用当地俗语：“东湖柳，姑娘手，金玉琼浆难舍口，妙景、巧人、佳味，实乃三绝也！”

当然，“姑娘手”中的伴手礼，诸如腊驴肉、金钱肉等历经千年知名特产，更是引得全国各地打牙祭的人络绎不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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