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里的中堂

临近春节，忽地想起老家昔日的中堂。

中堂，即是悬挂在堂屋正中的尺寸较大的字画，多为竖式的。它是一户人家的脸面，又是主人身份与尊严的象征。20世纪七八十年代的农村，中堂的位置很重要，比较讲究的人家堂屋正当门的墙上都挂有那种吉利字画，彰显了主人的文化品位和个人喜好，算得上朴素的乡土文化。堂屋里的中堂、条几、八仙桌是当时生活富裕人家的标配。

读过鲁迅先生在他的文章《祝福》，文中提到中堂：“极分明的显出壁上挂着的朱拓的大‘寿’字，陈抟老祖写的，一边的对联已经脱落，松松的卷了放在长桌上，一边的还在，道是‘事理通达心气和平’。”他的《从百草园到三味书屋》也有中堂的描述：“中间挂着一块扁道：三味书屋；扁下面是一幅画，画着一只很肥大的梅花鹿伏在古树下。”文学来源于生活，通过作者的文字，真实再现了当时的文化气息和审美情趣。

记忆里临到春节，许多人家都提前将家中里里外外打扫得干干净净，尤其是对堂屋里的中堂，要么小心用鸡毛掸子拂去尘土，要么换上新的中堂，非常的虔诚。老家人的中堂内容不外乎什么松鹤延年、福寿图、猛虎上山、龙凤呈祥、山水花鸟、梅兰竹菊以及领袖风采等，也有单独的书法作品，多配有对联。有段时间，还流行玻璃画中堂，经久耐用，在当时比较时髦。

早年我家堂屋里就挂有国画松鹤延年的中堂，在一轮红日映照下，一棵苍劲的松树上站立有几只洁白的丹顶鹤，或引颈长鸣，或回首顾盼，神情自若，一派祥和。两旁的对联道是：“云鹤千年寿无疆，苍松万古春永驻。”只是，小时候的我看不懂松鹤延年背后的寓意。据父亲讲，松树傲霜斗雪、卓然不群，因其树龄长久，经冬不凋，常常被用来祝寿考、喻长生；丹顶鹤在民间被视为仙物，自然是长生不老。两种仙物合在一起即是祝人如松鹤般高洁、长寿。后来读书才知道，在民间流传相当广泛的松鹤延年，其画面组合虽然优美，而且寓意吉祥，但并不是生活中的真实场景。想必画家为了追求美好寓意，用生花妙笔把松鹤精心组合描绘在一起，变现了一种理想化、艺术化的美。

之后，我家堂屋正当门墙上换成了大老虎中堂，一只吊睛白额大虎，是只上山虎，那真是气壮山河，威风凛凛，长年累月守护着全家人的平安。中堂对联也很有气势：一声长啸震百兽，万顷松涛荡山峦。老家人说，挂虎是镇屋的，寓意虎虎生威，辟邪驱魔的作用。不过家里中堂不能挂下山虎，下山虎多是饿老虎不吉利，会伤人的。

福寿图也是中堂的常见内容，我家也曾挂过福寿图中堂，现在仍记忆犹新。即使闭上眼也能想象那个画面，一个白胡子老寿星左手拄着系有宝葫芦的拐杖，右手托着一颗大仙桃，旁边站一只梅花鹿，还有两只蝙蝠，其寓意为长命百岁、益寿延年。该中堂的对联估计大家都熟悉，道是：福如东海长流水，寿比南山不老松。估计很多人家都曾挂过这个福寿图中堂，寄托着人们的美好愿望。再后来，时兴挂领袖风采中堂，我家也曾挂过毛刘周朱四大伟人中堂，画中四位领袖神采奕奕，意气风发，他们似乎在指点江山，描绘祖国美好前景。万里河山展鸿图，千秋伟业留青史，今日的盛世正如当年他们所期盼。当然，有好多家户喜欢挂毛主席像中堂，翻身不忘共产党，吃水不忘挖井人，时刻缅怀老人家的丰功伟绩。

那些年，临近过春节，老家刘口集上的供销社都会购进一篇新版的年画、中堂，供群众选购，迎接新年。印象中，我还为家里买过中堂。那幅中堂好像是墨梅图，在淡淡明月映衬下，一株老梅悄然绽放，散发着幽香，画面取自北宋诗人林逋的“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的意境，描绘出梅花清幽香逸的风姿，更被誉为千古咏梅绝唱。关于梅花的中堂，也有红梅图，老枝红梅，满纸生辉，充满了无限生机和活力。其常配有“宝剑锋从磨砺出，梅花香自苦寒来”的对联，催人奋进，比较励志。

时过境迁，随着农村生活水平的提高，如今好多人早已告别了破旧的瓦房，住进了时尚的楼房，而往日常见的中堂越来越少见了。其中原因，源于现在农村房子设计的格局不同，大都被电视墙代替了，只是人们对美好生活的向往依然存在，于是乎作为中堂的替代品诸如大红福字、中国结等闪亮登场，进入了寻常百姓家。而作为一个时代印痕，一种文化现象的中堂，它的缺失多少令人无限感慨。

也许，明天的中堂，唯有在记忆里寻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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