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猫冬”的长白山人

时光流转的真快，转眼间大雪节气又过了，上天挥动着耀眼的霞霓，把山上山下点缀得银光闪烁。瑟瑟寒风中，长白山人羽绒裹身，爬犁如梭，爽郎的笑声穿透了迷蒙的风雪，跨越了莽莽的林海，融汇到了松涛的粗犷、奔放中。

“猫冬”，用它流传在长白黑水间的千年习俗，赓续着东北人辛劳勤奋的血脉。可土生土长在长白山的年轻人，却很少有人清楚家乡曾有这样一种古老的说道，更没人尝过“猫冬”的滋味。其实，“猫冬”的内涵很简单，它泛指在寒冷的冬季，人们像猫一样倦缩在窝里，躲避着刺骨的风寒。尽管长白山人练就了一幅铁脚板，棉鞋底上挂满了厚厚一层比减速带震颤力还强的冰雪，走起路来“嘎吱嘎吱”的声响从脚下发出，但也摆脱不掉滴水成冰的威胁。把盛在杯子里的开水从高处泼到地面，瞬间就滴水成冰，那可不是吓唬人的，只不过你没亲身体验罢了。大凡上了点岁数的人，即便没有亲身经历过极寒天气，也从林海雪原、冰山上来客、白毛女等影视剧中看出点端倪，对“猫冬”的理解也逐渐加深。一群身穿宽腰棉袄棉裤的男女，两条腿盘坐在火炕上，两支手伸到火盆上，嘴里吧嗒着旱烟袋，津津有味地啃着从炭火里扒拉出来的食物，焦黄的土豆，冒油的地瓜，还有那软糯的年豆包。尽管那些场面已成过去，且大多数人只在文艺作品中见过，但至少可以充盈长白山人“猫冬”的画面。

早些时，躲在屋里“猫冬”的人以老年人居多。可不知从啥时候开始，“猫冬”的人群越来越庞大：银装素裹，林业工人要“猫冬”，冬眠中的山林最讨厌有人吵醒它；冰封大地，种田人要“猫冬”，再勤奋的人也无法掘开几尺厚的冻土；天寒地冻，建筑工人要“猫冬”，混凝土养生温度不够那可是要房倒路塌的。就连铁路的铺路工人，由于不适宜冬季作业也要“猫冬”。总之，凡是从事季节性露天工作的，每年都要在家呆上小半年，并且集中在冬季。忙时他们填充了社会劳动力的缺口，闲时可以静下心在家里休养生息。仿佛忙活了一季的蜜蜂，终于可以停下了那嗡嗡的振翅。

其实，在长白山，为了能让亲人们舒心“猫冬”，男人和女人们很早就在家里忙活开了。

女人们忙活着过冬的小事。淹泡菜可是长白山人的最擅长的活，趁着天气暖和，把一颗颗大白菜洗净劈开，把一堆堆青萝卜、红萝卜切成条，把一堆堆桔梗去泥剥皮，杀水后，抹上些甜酸辣的秘制汁料，一坛坛五颜六色的泡菜，还没等坛子封口就被人们一碗碗盛走了，等上桌了，满屋子都飘荡着“啧啧”的赞美声。趁着秋风和阳光，把那些土豆、豆角、茄子凉干，等到冬天配上点猪肉一炖，那可比新鲜蔬菜还要受人青睐。一串串红辣椒是长白山人的标配，刚刚入秋，一些家庭的门窗框上就摇曳着一串串的细长的小红灯笼，一嘟噜一嘟噜野生的蘑菇相伴左右，一听到那哗哗作响的风铃声，就知道外面吹来的是啥风，风力有多大。再淹上一、两缸酸菜，放在门旁的灶台边，等到风雪封门时再吃。上冻了，把蒸熟的粘豆包、年糕放在大缸里冻起来，再往里塞进些许冻梨冻柿子，仿佛一个天然的大冰箱。都说江西婺源的晒秋漂亮，可有多少人知道长白山的凉冬也有几分姿色呀！遇上突发事件，冬促菜可起大作用了。最近几年几乎每年冬天都憋在屋里几个月，一看到那么多蔬菜，心里就踏实了许多。

男人们自然要忙碌着“猫冬”的大事。当西风把秋凉吹过，养植人要提前把那片人参棚拆掉，让大雪拥抱着参苗成长，忙活了好几年，最后这一哆嗦一定不能出差。准备充足上好的饲料，让棚子里的那群小鹿吃得皮毛锃亮，保证严寒里它们各个直冲栅栏门。圈里的肥猪“哽哽”的直拱圈门，不知是提示主人该喂食了，还是告诉左邻右舍，酸菜白肉血肠该上桌了。林业人则把榛子、松子、黑木耳、蘑菇等山货，背到乡镇的大集上，摆到了城里人的客厅里、餐桌上，“绿色食品”那可是当下最热的卖点呀！再把一年来从山上捡来的死树枯枝，或用电锯截成一段段；或用大斧子把它劈开，再段成半尺多长的柈子，炉膛里那噼啪作响的烧柴，把一大锅水烧的蒸汽绕梁，把大炕烧的不敢坐人。种田人则把金灿灿的玉米拉到粮库，赶上卖粮旺季，车队排得足有二里长，无奈的司机只好在驾驶楼里频频探头。幸存的玉米棒子在院子里的粮囤子中眨着眼睛，恨不得挣脱栅栏的束缚，悄悄去窃听主人的讨价还价。进入腊月之后，猪肉羊肉和捕捞回的鱼虾蛤蟆，淋上点水让它迅速结冻，吃时再敲掉冰壳，里边的肉新鲜如初，长白山人琢磨出了这样一着。

在外打工的游子，时刻牵挂着家里人，渴望着回家“猫冬”。

望着天上一团团大雪飘落，瞧着工地上一台台吊车杵着观望，外出打工的长白山人，估计离老板放假的日子不远了，一颗心被潮水般的思家情搅动着，半年前父母的叮嘱、媳妇的悄悄话、儿女的亲呢，一句句絮叨的叮嘱，一幕幕温馨的画面，就像长白冰川下流淌出的溪水，叮咚作响，敲击着心房。等熬到朝霞从山那边露出一抹红，就赶紧跑到市场上、超市里，买回家乡罕见的东西，多想感受一下回家时父母、媳妇和儿女惊喜。等到工地老板一发话，赶紧打起背包登上回家的车船。几年前火车票一票难求，现在缓解多了。不然，也要组成一个个摩托车队，浩浩荡荡驶向家的方向。一想到许久未见面的亲人，只嫌回家的路途太远，车速太缓。

严冬虽冷，但人们从不肯放缓匆忙的脚步。 

妈妈们从来没有被“猫冬”捆住了手脚，除了照顾好家人们吃饭、带好孩子外，忙里抽闲还要为孩子们纳着那千层底。虽说现在买双棉鞋再不用皱眉了，可穿上妈妈那纯粹的“手工制作”，那可真是暖在脚上，热在心里。火炕头、炉子旁，妈妈们一遍遍翻腾着孩子们汗渍浸透的衣裤，一闻到那满屋子弥漫着的咸滋滋的味道，一股幸福感和满足感就在热气中蒸腾。

北风呼啸，雪花飘飞，少年儿童们的乐趣越发浓烈。自北京冬奥会那时起，到冰雪世界里滑雪的青少年就翻倍增加，在飞溅的雪花里，在喧闹的滑雪场上，释放出祖国花朵的激情与速度，飞扬着青少年们的欢呼和快乐。堆雪人、滚雪球、打雪仗、滑冰车、抽冰猴，那可是孩子们最喜欢的游戏，院里院外都是游乐场。自打降温那天起，青少年们就没老实在家呆上一会。不管是雪村的小院、还是楼宇的大门，永远都关不住那颗驿动的心。

勤劳朴实的壮年汉子血管里涌动着的辛苦劳作的基因。当那朦胧的月色还没退去，左邻右舍从那“嘎吱嘎吱”的踏雪声中，辨别出隔壁家的男人回来了。他们手里拎着一兜子哈什蚂，用挺得老高的胸脯炫耀着男人的尊严。借着初升的朝阳，在房前屋后转上几圈，再抡圆那把光秃秃的扫帚，瞬间院落里就找不见一片散落的雪花。等年根前，再在鹿栏、猪圈、鸡舍、温室大棚等各个门上贴上春联，白绒绒的风雪中映衬着一幅幅火红的春联，墨绿的翠柏上大红灯笼高高挂，好一副大东北喜庆的色彩。

趁着“猫冬”时间宽裕，长白上的壮年汉子，携儿带女，一家人坐上雪扒犁，山里山外感受着“陆地之舟”的便捷、快速，登高遥望长白山的壮美，俯瞰脚下三江的婀娜。再到天池湖畔、到白河两岸，嗅一嗅那氤氲缭绕的雾气，寻找一朵朵傲雪的腊梅花和高洁的冰凌花，领略长白山雾凇童话般的魅力。最后再到朝鲜族和蒙古族古村落逛一逛，尝一尝软糯的打糕和脱骨的手把肉，充实头脑中的少数民族文化。

雪花打窗，北风呼啸，“猫冬”的长白山汉子围坐在酒桌旁，一杯杯老白干中，流淌出“猫冬”人的满足；一张张紫红的脸旁上，镌刻出东北人新一年的美好愿景。从去外出打工到回家创业，从经营农家乐到培育菌菇，从种植人参到采摘山货，从冰雪运动到旅游观光，从温室大棚到冰下捕捞，反复敲定着可行性，精细计算着今年赚了多少，来年的目标是多少，一条发家致富的路子在严寒里铺开，俗话说的好“吃不穷、穿不穷算计不到才受穷”吗！ 

熬过了寒冬的冷酷，去拥抱春风的温暖。你看，长白山人的脚步，已经越过了层层山峦，跨过条条了江河，一直奔向充满阳光的地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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