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点

人过五十闲暇之余，总爱回忆童年的往事。那是一个心结，弯在那里，总是在过去的往事中寻觅那曾经拥有的过往。

记得在我很小的时候，老是爱和村里的孩子打架，或因很小的琐事闹的不可开交，每次总是我吃亏。回到家里本以为父母会为我出口气，或把别人的孩子教训一顿，使我不平衡的心境得以安慰，然而，每次的想法都因我的失败而告终。母亲领着我不是去寻别的孩子讨公道，反而当着别的孩子家长把我教训一通，有时会当着人家家长的面，当面揍我一顿。那是我就想，我是不是要来的孩子，为什么每次错的总是我，而不是人家的孩子？甚至于恨自己的父母为什么总是偏袒别人说孩子，而不向着自己的孩子，难道我真是要人家的孩子吗？于是我就幼稚地向村里的长辈询问自己的身世，每当问道这个问题，村里人都会“嘿嘿”一笑说:快快长，长大了你就知道了。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逐渐明白了父母的用心。父母那时的做法，他们为什么那样的对待我，全是父母的一片好心，就是要我学会吃亏，不能养成争强好斗的性格，将来给他们“拔豁子”。平安是福，本分做人是他们一生的夙愿，不求富足，但求平安。

小的时候，我家四口人，爷爷、父亲、母亲和我。那是大集体时的年代，工分是全家生存的基础，没有工分，夏秋两季分的粮食就少得可怜。一家人从年头到年尾只能分到百十斤的麦子，二百来斤的玉米，少量的红薯及很少很少的豆类。吃饭问题对于我这个小家庭来说，始终是的大问题，更不要说孩子多的家庭，想吃顿饱饭就更是难上加难了。那个年代，孩子多的家庭自然就穷，送给别人家的孩子多的是，不是大人心太狠，没法子呀！不给，自己家里养不起，怕孩子忍饥挨饿。给了，又怕孩子后娘养的甩脸子。为了一口饱饭，几十斤小麦就能换一个孩子。命啊！这些人大多是夫妻双方不会生孩子的，庄稼人不求孩子大富大贵，只求孩子平平安安，健健康康成长。

我清楚的记得在我六、七岁的时候，村子里的杏树、桃树、柿子树从开花到结果，我们几乎是看着长大的，不要说成熟，就是还是毛胎的时候，我和邻家的小伙伴就已经盯上它了  。那时，我是村里的孩子王，爬树给猴子似的。村子里有几颗杏树、几颗桃树、几颗柿子树，长在什么地方，我们知道的一清二楚。杏子刚有黄豆那么大，它的厄运已经来了。邻居叔叔家的孩子多，吃了上顿没下顿的，我带着他们拎着用荆条编的小篮子，一棵树一棵树的把它们搜寻干净，然后在沟底下用石块垒起一个小锅台，趁家人去地干活，拿出家里唯一的钢筋小锅添上水，发动他们拾些干柴，有时也用牛粪或干猪粪，到家里偷来蒸馒头用的玉米包叶子，洋火点着干柴，再把小杏倒进锅里，等到锅里的水沸腾了，小杏的颜色变得墨绿墨绿，约莫杏子熟了（其实杏子早已熟了，本身摘下来就很嫩），还没等到锅里的水凉下来，锅里的杏子已经所剩无几了。伙伴们津津有味地吃着，那种贪婪，比起现在的美味佳肴，山味海珍还要香得许多。有时干柴有些湿，爬在地上撅起小屁股对着火用嘴吹，只听“吱”的一声头发着了，一股焦糊味儿，用手一撸就当啥事没发生过，眼睛盯着锅里的杏子，每个人都灰头土脸的，大家忘记了一切，尽情的品味着锅里的“佳肴”。

几个小伙伴狼吞虎咽的吃着杏子，眼睛不停地在我家沟底的桃树上打转转。那时桃子只有米粒那么大，毛茸茸地尖尖的小果实上胎毛未退，尖尖还带着花蕊，手一摸全身痒痒的，也只有望桃兴叹了。

秋天到了，沙坡的柿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小伙伴们一年的巴望就是秋天了，木骨梨（野山楂）、桑葚、海棠果、欧梨，多了，野果累累。青青的柿子没等到成熟，就成了口中之物，咬一口苦涩难咽。为了填饱肚子，只能强忍着苦涩往肚里咽，那时候填饱肚子是最大的幸事。有时吃下柿子，不一会肚胀如鼓疼痛难忍，满地打滚，但是还是掩饰不住愉悦的心情，那种吃到新果子的感受。

因此，那时我们最最巴望的还是父亲大集体时的加夜班。有大白蒸馍吃 ，能吃到那份属于父亲的果实——加班补贴馍，就算是最高的奢侈了，一顿纯麦面蒸的馒头。

所谓加班，就是生产队晚上突击往地里送农家肥。队长几天前已经把事安排好了，安排女劳力把刚打下的麦子淘晒干净，用石磨磨好，往地送肥的当天，早早发好起面，天一黑，生产队仓库门前的土场，石头垒好的锅台，几位年龄较大的婶婶、嫂嫂，在锅台边忙碌着，你接面，她添火，她剁馍，火光照亮了半套村子，连着西边天际黄黄的云彩。远远望去，马灯铮亮，像一台昼猴戏，她们有序的忙碌着，有说有笑，这场面不亚于支前的场景，那热情热火朝天。刚下来的麦子蒸的馒头，没有蒸熟，就能闻到浓郁的麦香，那麦香在村子里的夜空中飘荡，沁人心脾。小伙伴们围在锅台边，闻着扑鼻的麦香如痴如醉，上弦月挂在半空中，仿佛醉倒了一般东歪西倒，收敛不住欣喜如狂样子 。伙伴们和大人一块儿熬夜，等待着家长领到手的大白蒸馍，尽情的吮吸着冒着热气的麦香 ，谗言欲滴，久久不忍离去。

夜，还是那么静，不远处的山峦，月光皓亮。山村沉浸在麦香的熏陶中，不久前争先恐后的父亲们忘记疲劳，看着狼吞虎咽的孩子们，自己不忍心吃上一口。看着孩子们天真无邪的笑脸，拖着疲惫不堪的身躯，那一刻我看到了父亲的伟大，他们是天底下最好的好人，为了孩子他们什么都愿意舍弃，唯独没有想到自己。

那大白馍的清香一直伴我上了小学。时至今日，每每回忆起来，仿佛犹如昨天，梦牵魂绕。那是真正的麦子的香味，没有化肥，没有农药，没有污染，太香了，香的让人心醉，香的让人着迷，香的让人回味无穷，终生难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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