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粒米的故事

茅厕板上有粒米饭，你会捡起来吃掉吗？

真恶心！您可能会说，就是饿死也不差那一粒。然我告诉你，就有人做了。他不是饿，也不是傻，而且家境相当殷实。还是让我给您讲讲这个一粒米的故事吧。

清朝嘉庆年间，我的老家湖北郧阳白桑关考出了名贡生，他叫陶茂德。那时代穷山恶水的地方能出个大才子，实在是苍天恩泽。当地百姓都喊陶茂德为陶贡爷。贡爷家人丁兴旺，勤劳节俭，积攒的财富方圆三四十里无人能及。但贡爷一家人却从未偷懒耍滑、嫌穷爱富、骄奢淫逸、横行乡里。

让乡邻们敬佩和赞不绝口的是陶贡爷夫妻俩的为人。他们平易近人、乐善好施，并时有义举，感动着四邻八里。贡爷首先是在家里办了私塾。无论哪家的孩子，只要愿意读书都可到他家里学习。交不交得起学费无关紧要，贡爷不在乎，家里也不差那几个钱。对读书刻苦的乡邻，贡爷家还管顿午饭，不让时间浪费在了路上。当然贡爷还有激励其他人好好求学的意思在里面。

我父亲在世时讲陶贡爷的故事，说贡爷家有田地一两百亩，看有一二十匹骡、马，猪牛羊、鸡鸭鹅都是成群结队。我相信陶贡爷有那条件，因他居住的柏营村前面是一条清粼粼的大河，天再不雨也从不断流；背靠海拔七百米的青龙山，想养啥都不难。他家请有十几个长工，平时还请一些短工。贡爷家除干不了活的老人和年幼的孙辈，其余人都与长工、短工一道，干一样的活，吃同样的饭。干了活，吃饱了肚子，还有工钱，对于穷苦出生的老农户，谁不说贡爷家的好呢？

按理说，靠自己心血汗水换来的果实，那都看得格外金贵，一般不轻易送人，更何况是周济。但贡爷两口子不这样想，凡有求助上门的，必会施以援手。给东户舀三瓢米，给西家搲四碗面，可莫小看这点粮，那也能解决穷苦人家好多天的生计呢。陶家不生产钱，那些看了病无钱买药的农户照样进得贡爷家，自然也没有空着手回去的。周围群众都感激陶贡爷－－大善人哪。大概是贡爷这称呼含金量高，四围群众虽铭记着善人的好，称呼还是喊他陶贡爷。

全村人最高兴的时刻莫过于过大年。一年到头总该吃几顿好的，换上新净点的衣服吧。几乎成了惯例，在要过大年的前几天，村里家家户户都能收到贡爷安排长工们免费送来的米面油、鸡鸭肉等等。贡爷家分配给各户的东西不尽一样，似乎缺什么就送有什么，咋不让人更加快乐。

待长工们帮着把贡爷的心意都送到了邻居们手上，贡爷一定要在大年的前一天中午，好好款待长工们一顿。忙活了一年，该给的工钱只有多不会少。心细的贡爷娘子还送他们一些布料、米面、油肉、坚果等等。酒足饭饱后，长工们挑起属于自己的那份沉甸甸的年货兴高采烈地回家去。只待元宵过罢，一稳又心甘情愿、欢天喜地地回到陶贡爷家。

这近两百年的故事，一辈辈人又是口口相传，添油加料，夸大其词，许有人说它的可信度又有几何？但至今仍矗立于青龙山靠柏营村那爿半山腰处、旧有上七里下八里位置的过峰庐，确是陶贡爷一家出资修建。

地名中有“关”的，古时必是要道了。当地人翻山就不屑说，当时陕西、河南往来的商贾、官员从白桑关过，必经青龙山。而青龙山山势说来也怪，靠贡爷村庄的那爿道路曲曲绕绕，从山脚到山顶得走十五六里。单靠双脚力量攀爬是何其辛苦，而往返青龙山的行人又络绎不绝。为给行人提供一个可以歇脚、避雨，甚至可以过夜的方便，陶贡爷就请当地群众在半山腰上修建了三间草庐，取名“过峰庐”。草庐建造结实，地基和半墙用石条筑成，至今保存完好。我们正是根据过峰庐基座的碑文，知道了陶贡爷的义举，结合故事也相信了他的为人。

记得小时候跟母亲去柏营村的二舅家，我就翻过好几趟青龙山，也都在过峰庐那儿歇过脚。读高一年级国庆节放假，我和一同学从过峰庐翻青龙山回家，至今已三十年了。如今公路四通八达，各种交通工具走进万户千家，生活的便利富足，谁还去徒步攀爬遭那罪受。走那条道的，大概也只有偶尔的放牧者了吧。

我谨记着读者是上帝。说废话不少，一粒米的故事却只字未提！我其实有迟迟不讲的顾虑。大家想，我这个读过书的无神论者都质疑，你会相信？

既然是故事，无论真假，我讲你听就是。老祖宗不总是告诫我们要多积德行善，“勿以善小而不为，勿以恶小而为之”，“福有福报，恶有恶报”，吃亏是福云云。陶贡爷一个读书人，他懂的道理绝不比我少，且他是实实在在付诸了行动。左右乡邻都感念他，为他一家人的善慈祈福，保不准真感动了上苍，派神力来相助，就像“八仙”一样获得好报。

我们不妨逆向想：陶贡爷家种田百亩，年年都能风调雨顺、粮食满仓？大户人家里外开支、只出不进，他还能富甲一方？这还真得有神仙帮忙，不然贡爷广济四邻的佳话怎能代代相传。

不知陶贡爷资助乡邻了多长时间，他家的米仓、面缸就成了聚宝盆。白天周济出去的米面，一夜之后又都恢复了原状。最初发现奇迹的是贡爷老婆，她才开始觉得是自己年龄大记恍惚了，但一连几天都是如此。她没有声张，只悄悄地告诉了陶贡爷。而贡爷更沉稳，夫妻会意，谁也没有对外透露这个秘密。

话说有天清晨，陶贡爷起床后上茅厕，竟发现茅厕板上有一粒米饭，而且很新鲜的样子，他顿时纳闷起来。大清早的咋会有煮熟的米粒？每天只有中午吃顿米，头天中午的饭粒即便掉在地上，也早被蚂蚁衔跑了。这从哪儿来的呢？机敏的陶贡爷马上思忖可能是神仙考验。想到这儿，他哪还在意茅厕板的干净，毫不犹豫地捡起米粒塞进了嘴里……

这故事有些神话，但有一点不得不承认：时间久了，纸终究是包不住火的。这个“聚宝盆”的秘密最终还是让一个帮厨的女工发现了端倪。女人嘴碎，她又把疑惑说与长工们听。后来大家一合计，就悟出了个道：难怪陶贡爷家富，原来有个聚宝盆哪！

听了这些，众乡邻也议论开了。不少人说深更半夜醒来，总能听得到骡马驮粮路过的声响，可探出头去看，路上啥也没有，那意思是神仙正忙着给陶贡爷家送粮。

在我老家这故事还有一个版本，说一个狐皮大仙住在贡爷家的阁楼，这大仙是个女的，心善，感动于贡爷家常年的善行，于是就夜夜送粮，让他家吃用不尽……

我想，这一粒米的故事无论孰真孰假，都否定不了陶贡爷陶茂德这个人的积德行善。日月交替，时过境迁，惟愿善良永驻人心，惟愿施助长存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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