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桥流水人家的家乡

我的家乡在四川省仁寿县汪洋镇五爱村苏家湾，是距离岷江支流越溪河源头不远的一个小山村。

我的外婆住在五爱村杨家嘴。小时候我们去外婆家，必须经过一个小河沟，河沟里日夜流淌着一弯溪水。河沟上面有一座石板桥，名叫杨家桥。它是我一生中走的第一座桥。

从我家到外婆家，经过米竹湾、生产队的保管室，就到了三队的地界；然后经过一段石板路就到杨家桥。一条小溪从大岭山下蜿蜒而来，到东坝子形成一条河沟，穿过平坦的田畴，将田地分隔成东西两边。流经杨家桥时，窄窄的河沟猛然间宽敞了许多。不知何时，人们在此砌石筑桥，名之曰杨家桥。跨过杨家桥，经过一段石板路，就到了杨家嘴外婆家。

我依稀记得，我三四岁时的杨家桥，三个桥墩，四块石板铺在桥墩上。桥石板高出水面二三十厘米。经过岁月的浸蚀，石板平整光滑，没有一丝錾子的凿痕。到了冬天，水清澈见底，绿波荡漾，旁边的水田盛满了冬水。

小时候母亲带我和哥哥去外婆家。母亲要上班，就先回家了；我和哥哥在外婆家小住几天。遇到我们突然想回家时，外婆不放心我们，叫姨孃把我们送过杨家桥。哥哥两岁多掉进炭洞子的冬水田里，引发了哮喘，她们再不敢冒险让我们兄弟俩回家。

冬日里的杨家桥，河沟两岸寂寥无人，冬水田里几只鸭子在游荡，把水面划出几个大波纹，嘎嘎嘎的声音划破寂静的田野。一只打鱼雀儿站在河沟边油草丛里，盯着桥下的水面，寻找猎物。岸上平整的坝田里，绿茵茵的麦苗在寒风里静默着。 

过杨家桥时，姨孃一再叮嘱我们：要走慢点，小心点；不要掉进河沟里。我手里拿着一根斑竹，蹦蹦跳跳的跑过了石板桥。看着桥边幽深深的河沟，哥哥依然胆子小，由姨孃牵着，心惊胆战的走过了石板桥。姨孃把我们送到保管室外面，她才放心的回家去了。 

这个时期，杨家桥河沟水是多么干净啊。米竹湾在它上面两百米，有七八户人家，他们的水井在河沟边深挖一个方形土坑，四周砌满石块，滤水蓄水。井水甘洌，口渴时，蹲在井边，捧水直接喝下。他们在地里砍下蔬菜，拿到河沟边清洗，回家下锅翻炒。一沟清水滋养着河沟两岸的人家。

上世纪七十年代初，在杨家桥石板上发现了一行粉笔字：“打倒 mzx”。在那个以阶级斗争为纲的年代里，这可撞下了大祸。仁寿县公安局迅速派人破案，原来是附近一个姓谢的小学生独自玩耍写的。上级责成家长对这个顽皮的小学生严加管教；他后来当上了仁寿县碗厂乡副乡长，算是有了点出息。

河沟水静静的流淌，经过杨家桥，到达江口河，注入越溪河，汇入岷江。

遇到雨水多的季节，周围的水汇入河沟；低矮的杨家桥常常被水淹没。这条交通要道被阻断。我们去外婆家要绕道东坝子，很不方便。

我四五岁时，大队在老桥上面，加筑新桥。桥墩加高加宽；桥面加宽加长，与两岸田坎齐平。杨家桥就成了桥上有桥的样式。当然，它依然还叫杨家桥。现在还能够看见新桥下面的老桥。这终于解决了杨家桥被淹没的问题。从此除了洪水泛滥之时，杨家桥再没有被水淹过。

夏天，杨家桥成了孩子们的水上乐园。我十岁时便开始在生产队干农活挣工分。如果下午要到米竹湾或者下坝干农活，我吃过午饭，骗父母说到米竹湾生产队的保管室里去乘凉。其实是跑到杨家桥去洗澡了。

七八月的杨家桥，河沟两岸的稻田一片金黄，稻谷经明晃晃的阳光炙烤，散发出浓郁的芳香；稻田里的秧鸡咚咚咚的叫着。炎炎烈日下，难见行人。孩子们头顶芭蕉叶，纷纷跑到杨家桥，赤身在河沟水里追逐嬉闹。好一个天然游泳场。杨家桥河沟的水流淌不已，清澈见底。我家附近的山湾塘、天宫塘的水浑浊，洗澡后汗毛上挂一层泥浆。自从发现米竹湾的潘六儿、肖八儿、梁大娃爱去杨家桥河沟里洗澡后，我们也跟着去洗澡了。

杨家桥双层桥面成了孩子们戏水的天然跳台。一大群孩子争先恐后的爬到桥上。小点的孩子站在老桥上跳下去，大点的孩子站在新桥上跳下去。随着孩子们的尖叫声，水里溅起阵阵水花。孩子们在这里没有父母的束缚，挥洒着他们原始的野性，尽兴享受河沟水的清凉，消磨他们的酷暑时光。

杨家嘴的养牛户喜欢把牛牵到河沟水里滚澡。孩子爬在牛背上，骑在牛颈子上，与牛共浴。

在水里疯够了，孩子们坐在老桥的桥板石上趁凉歇息。潜在水里的小伙伴猛然间从水里冒出来，把趁凉的小伙伴拉下水去。一场水中嬉戏大战开始了。

太小的孩子在上面一段河沟洗澡。这里宽约一米，窄窄的，水更浅。两边长着茂密的油草。它划在稚嫩的皮肤上，会出现一道道痕迹，奇痒难受。

杨家桥下的河沟水宽七八米、深一米左右，十来岁的孩子们洗澡，很安全。这里从来没有发生过小孩子被淹死的事情；大人们放心让自家的孩子在这里洗澡。杨家桥河沟清澈的水，让孩子们度过了一个愉悦的炎热夏季。

土地下户以后，承包户把杨家桥河沟两边的稻田挖低了一些，将河沟填平，栽种水稻，收获了不少稻谷。后来他不种水稻，在此圈养鸭子。几百只鸭子圈在这里，吃喝拉撒全在水里。水愈发浑浊发臭了。

十几年前，我们去姨孃家路过这里，石板路上长满野草，杨家桥下的水呈乌黑色，臭气熏天。两边的大片稻田荒芜，长满杂草，冬天再也不见绿油油的麦苗了。污浊的河沟，让河沟两边的人家怨声载道，遭到过路人的声声谴责。

看着这一沟的污水，谁家的孩子还敢下水洗澡呢？

杨家桥下的水流淌两百来米就到了曾家桥。曾家桥旁边聚居着曾家几兄弟。四年前，在眉山做房地产生意的曾德全哥哥荣耀乡里，回家把几兄弟的老屋全部推倒，重新修建起曾家大院。院子前面的稻田里，挖了几个鱼塘，夏季莲叶何田田，荷花满塘。这里成了乡民晚饭后散步的打卡之地。

听说德全哥还想沿着河沟修一条步道。也许到不久的将来，杨家桥下河沟的臭水会恢复昔日的清澈？孩子们夏天能够在河沟水里戏水玩耍。

我期待着杨家桥河沟里的水清澈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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