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宵“偷青”

“上元，一岁夜节之首，故曰元。”元宵，上元之夜。南北朝时期，正月十五日“作豆糜加油膏其上，以祠门户”， 而行乐隆庆，大致始于隋代，每正月十五日夜，更有“百姓大戏”。《资治通鉴》如是记载：“隋炀帝曾以诸番酋长毕集洛阳，丁丑于端门街，盛陈百戏，戏场周围五千步，执丝竹者万八千人，声闻数十里，自昏至旦，灯火光烛天地，终月而罢，所费巨万，自是岁以为常，丁丑正月十五日。今人元宵行乐，盖始盛于此。”

于是正月十五日燃灯、舞龙、祭祀祈福、饷元宵、闹元宵等“百姓大戏”便流传下来，而元宵 “偷青”的传统习俗浸染着川西坝子的正月十五。据考证，川西坝子的“偷青”习俗相传于湖广填四川，那时先辈并不团结，常骨肉相残，后经神仙点化悔悟，便在正月十五月下指青为盟，化干戈为玉帛，自此言和。“元夕偷青以受詈（骂）为祥，失者已不詈为吉”，传承到今天，“偷青”习俗以其独特的方式活跃在人们的年味中。

“偷青”蕴藏着原滋原味的民情风俗。“此偷无罪”，人们可暂作一下“贼”，把春天偷回家，祈福平安幸福吉祥，一直被家乡人视作一件莫大的趣事。偷，意为摘。这样的“偷青”是很高雅的，到别家菜地里象征性地采一些青菜、葱蒜类的蔬菜。“偷”菜之人，以此祈盼新年好彩头，偷到菜，寓意有财；偷到葱，寓意会聪明；偷到萝卜菜头，寓意有彩头；偷到蒜，寓意会打算。而被“偷”的主家也开心，因为在这天晚上，谁家的蔬菜被偷得越多，就表示谁家在村里越受欢迎，这是对传统习俗的传承。一如南阳镇平县一带的 “偷灯盏”风俗，“好事者窃天灯之首灯，名玉皇灯，或人家之簷灯，送与艰嗣者，谓可生子，曰送红灯”，祈福“今年偷个灯头儿，明年生个孙猴儿”的幸福美满。

正月十五那天，一种喜庆、亢奋、神秘的气氛漫溢乡间。去年初冬播种下的菜苗已经长大，青菜、白菜、萝卜以及其他一些蔬菜熬过了严冬，正泛出醉人的青色。吃过早餐，人们三五结伴相约起来“走哦，偷青去”，于是大家开始在田埂散步，在别家菜地闲逛，实为“踩点”，窥探哪家菜园地的菜品质量，胖嘟嘟的碗豆尖、绿郁郁的青菜、嫩鲜鲜的花菜、水灵灵的葱子，这将是晚上“行窃”的主要进攻对象。

偷青是在月光下悄无声息地进行的。就因一个见不得光的“偷”字，使这一行动变得新奇、神秘、紧张、刺激。当然能亲身勇敢地作一回“贼”，做“贼”的快感与冲动会在血液里奔突。

人约黄昏后，月上柳梢头！山林错落，影随人动。田埂上，三五成群的“偷青”人，或说笑打闹，或放声高歌，或追逐嬉戏，朝着白天“踩点”好的农家田园进发。树、菜、人一一被月光笼罩，一行人渐行渐远，最后只剩下空荡荡的土路，蜿蜒到朦胧的远方。

田野间，出现了暂时的安静。“偷青”者轻手轻脚，猫着腰摸到菜园，心也扑通扑通地越发紧张起来。当然夜间贸然闯进菜地，是看不清菜绿的，但是他们在白天已了然于心，现在只是来重访一下罢了。大家窜进园子里，急急地“偷”了开来。逮住一窝青菜，用劲一扯，连根带泥拔起，新鲜的泥土，各种青葱的菜味很快充盈了整个鼻腔。每块地都需要“光临”，每种菜都需要“偷”点，不避亲仇，一视同仁。菜地里的黑影时或晃动，时或消失，再晃动，再消失。

“主人家来啦，快跑！”不知是谁惊呼起来。偷菜“贼”们如受惊的兔子，慌忙着争相逃窜。一不小心，或踩上明晃晃的水坑，溅成“落汤鸡”；或绊上一滩稀泥，摔个“狗吃屎”，引发了大家欢谑的笑声。当然，被偷的主家也会做一些防范的。遇到恶作剧的，还没有到菜地，一大把泥土就从暗地里袭来了。更倒霉的是，“偷”菜人觉得似乎没有人，于是蹑手蹑脚开始“作案”，却发觉满手黏乎乎的，原来是摸到了菜农在黄昏时浇上的大粪。

“走了哦，不要紧偷不歇气哈，要遭噘（骂）哟”“走嘛，收工回去了”不一阵子，“偷青”者便陆陆续续冒了出来，拿着沾满了新泥的蒜、葱、青菜、花白菜之类，有说有笑，或喜或忧，行走在回家的路上。“哎呀，背时哦，今天运气撇（差），扯根莴笋都扯断了”有人把“赃物”举得高高的让大伙看。顿时，人群中又沸腾了。“嘿，我还可以，连根根都扯起了的”“你娃，今年要当心点，谨防出事哈”“你娃是乌鸦嘴哦，出了事，找你帮我神（承受）起哈”……年轻人总是满载而归，也快乐地哼起了小调“正月十五大月亮，有个强盗偷水缸。聋子听见整得响，瞎子看见翻院墙，稗子跟着撵一趟，哑巴吼得呵呵响”，别有一番滋味入心。

“偷青”高潮过了，便是“吃青”。其实，大家花费这么多功夫进行“偷菜”大冒险，无非是享受“偷青”过程中的乐趣。“偷青”而来的菜往往味道最鲜美。家中生好火，大家七手八脚把各种蔬菜洗净切碎，和着元宵节吃剩的肉汤、酥肉、盘子菜之类的东西，再拍散两坨老生姜扔进锅里。粑枕头粑是“吃青”的重要材料，也是我们这里最常见的一种年货。待到半熟时下，放入切成丁块状的枕头粑，煮好即可，这是“最老百姓”一道美食。大家围坐一起，一边谈论着方才或以前“偷青”的趣事，一边品尝着香味浓郁菜品，其中年味的乐趣妙不可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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